牡丹苗里的母亲心

文/郝雪峰

我喜欢牡丹，到了痴迷的地步。一次，梦里得到一束牡丹，竟笑醒了。

想牡丹、盼牡丹的心情，在春来时，或是回老家洛阳时，最为胜。

每每春来踏青，走至西夏公园，我都会驻足园内一片芍药，细细赏它和牡丹相像的叶子，直到一位老者，对我说：“孩子，那不是牡丹，是芍药。”我疑惑地望着他时，他再补充一句：“孩子，我是医生，识得芍药性情。”我才信了，叹息地离去。

我能触及的地方，还有一处，就是我市一所中学院内，那里真有为数不多的牡丹。是我一次夏季到那里培训时发现的。7月，北方炎热，牡丹开得正艳，单拿零星的几朵，我也喜不胜收。拿相机拍了，存下，回家欣赏。看的次数多了，便萌生偷一棵的念头。谁知，闲暇和一好友相聚，她也甚喜牡丹，都有此念头，便哈哈大笑。但我们懂得美丽是大家的，终没有动过手。后来，路过一家花店，竟错信了店主的话，把一盆开着浅紫色花的芍药，当成牡丹，买回了家，不几日，花谢，香消玉碎，苦不堪言。

后来，回老家几次，都因种种原因，与牡丹无缘。这一来，二十年过去了。

母亲知我爱花，尤其爱牡丹，十年前，给我寄核桃时，竟亲自徒步到十几里到洛阳牡丹公园，与一位看园的人，讨要了几粒牡丹种子，连核桃一并寄来。我将种子，埋在土里，它竟没有出苗。原来，牡丹是要嫁接才能成活。这不怪母亲，因为母亲生活的负累，无心想人以外的事。

今年，我去探望母亲时，受好友再三嘱托，务必带回牡丹花苗一养。于是，禀明母亲，我们冒了春节过后的余寒，与母亲、妹妹在公交车上摇摆近一个小时，又步行两三里，来到了洛阳牡丹花卉市场。刚进市场大门，温室棚里，盆栽洛阳牡丹，灼灼开放，直让人忘了旅途劳顿。二月里，多样的牡丹品种，各带了泥土，摆之人行道两旁。仔细询问，方知一年生、两年生、三到五年生的苗，不等。问了价钱，三年的苗，价格较适合我心，棵小，轻巧，便宜，路远好带。于是，选了自己喜欢的花色，兴冲冲地包装了它们。还没出市场，就急不可奈地短信告知好友，一块分享得之的快乐。在包装时，生怕包装纸弄疼了还未来得及笑的小芽芽。

等我们走出市场，才发现母亲早已不在我们身旁了。急唤她，才见七十多岁的母亲，从大棚里走出，手里拎着沉重的灰色塑料袋。问母亲手中何物，她老人家说：“我把我们刚才看上的嫌贵没买的，培植五年的洛阳红牡丹，给你买回来了！”母亲脸上满是笑容，往日生活里的焦虑，没有分毫。我说：“妈，八十块啊，多贵呀！”母亲说：“我担心三年的苗，今年不开花，五年的苗，年年开，你可年年观赏。”

母亲说得很轻松，我却心里十分沉重。母亲一生，由于婚姻的挫败，经历了人生太多的不易，生活十分简朴。一次，我带母亲游北京，在夜市上，买了一只四十五元的大闸蟹，母亲批评我不懂生活的艰辛，一会儿功夫吃掉那么多钱，是奢侈浪费；我和母亲出门时，总打的，母亲便教育我，要步行，一来是为节省钱，二来是为锻炼；母亲的衣服，旧了都不肯换新的……诸如此类的事很多。而今，母亲竟悄悄给我买了八十元一棵的五年生牡丹苗，我的眼睛湿润了，心一阵抽搐。我忽而觉得，我手里拎着的那棵沉重的牡丹苗，不是牡丹，而是母亲沉重的人生里对我的爱。

回来后，我顾不得一天一夜坐车的疲惫，连夜挖来新土，植进盆内。夜里，用塑料袋将它罩住，以防受凉；白天，搬至阳台，沐浴阳光。仿佛我细心看护的，不是牡丹，而是牡丹苗里的一颗母亲爱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