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贵族与富商

我从不喜欢逼迫，无论是自己对别人，还是别人对自己，一切总要心甘情愿才好。

——水月郡主

3、念念不忘

银茶壶在铜炉上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将慕容凝萱的思绪拉了回来，可是脸上的红云尚未退去，流苏眼底中拘泥的探寻之色，她既不触碰也未回避，似乎开始专注地烹茶。

新鲜的露水在银丝炭火煮沸后，流苏手脚轻快地配合着取出一只莲花形状的精美茶托，摆了两只杯子，而慕容凝萱则取出碾子将茶饼放在碾子里轻轻地捣细、碾碎，亲手用极小的筛子筛过之后，再用茶勺将茶叶轻轻倒入银茶壶之中。

只见小火炉上的水咕嘟咕嘟冒出气泡来，接着，慕容凝萱用竹签慢慢搅动，渐渐让它沸腾。但见茶色浓郁，中间有一团细细的泡沫，接着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牡丹花瓣形状，如疏星皎月，清朗舒适，阵阵香气扑鼻，一连倒了七次，才算大功告成。最后她用茶勺将茶汤分入茶杯之中，示意流苏道：“尝一尝。”

流苏没想到小姐前两天还在用茶筅力求点茶出色，今日却又用上了烹茶。跟着小姐多年，额外学习了不少品茶、鉴茶的功夫，但今日，还是被她精巧的推陈出新撩得口涎大动，她接过茶杯，先闻了闻茶的阵阵芬芳，才饮了一小口茶噙在口中，顿时觉得一股清新的感觉直上肺腑。待一口茶下去咽喉，顿时散入四肢，只觉心头微微发烫，不由赞了一声道：“好茶！小姐，这烹茶若是流传出去，恐怕要盖过现在点茶的吃法，风靡云京了。”

“我一直想让他吃一杯我做的茶，一杯也好。”慕容凝萱叹道。

看着流苏紧张的样子，慕容凝萱无奈地笑了笑，道：“你不必这般，这人我只放在心里罢了，有时候想一想，自那次遇险后，父亲将你赐给我后，我再也没机会遇见他了，可我知道，早年那些赶你走的念头，也是可笑了。”

流苏心里悬着的石头稍稍落地，想起早些年在小姐身边的不易，她就头疼。刚刚跟着小姐的半年里，小姐总是想尽办法赶自己走，甚至甩掉自己去一些地方，她凭着武艺和侦察的过硬本领，一次次地保护小姐周全。后来她才知道，小姐心里住了个人，一个在神机国遇险后见到的人，不知姓名、不知身份，却让小姐念念不忘。

“小姐，都说女子痴情，我本以为像小姐这样聪慧的人必定不会感情用事，您当年身处险境，为他所救，后来为了见他，一次次涉险，奴婢每次想想都怕。可是……您后来不也怀疑，当年神机国那名主教的死，很可能跟救您的人有关吗？”流苏小心翼翼地问着，又啜了口茶。

“怪我当时顽皮，”慕容凝萱失笑，继续道：“自己偷溜出去，也不知神机国那次祭祀的时候，什么鱼龙混杂的势力都会在酒肆聚集，我独自一人又身量娇小，难免不被人盯上。那帮德加尔的异教徒想用神机国的虿坑实施邪术，劫了我做祭品，绝望中却能遇见他。虽说一场生死惊吓，可我还是不后悔偷跑出去……你说，他看上去也不比我大的样子，怎么会有那样的身手？所有的人突然不动了，我以为他用了什么定身的魔法，谁知我略一挣扎，抓我的人、脑袋竟然齐刷刷地从脖子处滑到了地上，我受了惊吓，却忘不了他当时跑过来，看着我的眼睛……随后，待我稍稍平静，他把我带到一处地方，满是雪白的梨花盛开，就那么看着我，帮我把身上溅到的血擦了，擦着擦着我的恐惧一点也没了……这些年来，日日回想，他的眼神我永远也忘不了，很暖但不烫、看一眼都心安。可这双眼睛的主人又怎么杀起人来毫无感情……”

“小姐，您一直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楚吧？！”流苏不知说什么，只好实话实说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是活命的恩情，可……我也奇怪，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忘不了他，也是真的！那双眼睛，只要再见到，一定能认出来。”慕容凝萱捏了捏手中的茶勺，轻叹道。

流苏突然将茶盏放下，跪在旁边的石台上，满脸忧虑地看着自家小姐，道：“小姐，奴婢多嘴，本不当议论主子的前程，可奴婢着实心中担忧。不管是殿下还是世子，若他们执意要聘小姐，胳膊还能拧过大腿么？”

慕容凝萱柔柔一笑道：“我们相伴多年，你说这些话自然是为我着想。慕容府是大君的臂膀，无论世子还是殿下，他们都不至于为了一桩婚事而惹怒大君。当年端木玑逼我就范，自以为能靠姻亲来联络慕容家的势力，可是结果呢？大君可以容忍自己的儿子胡闹，可若是别有用心笼络外臣，那就拂了大君的逆鳞，所以才会有那般下场。”

流苏心下释然，不再多话，配合着慕容凝萱继续烹茶。茶香氤氲，令人凝神静气，烹茶完成后，二人静静品茶，偶尔有器皿碰触后发出声响外，便是飒飒秋风在树梢中穿梭的低语声了。

慕容凝萱低眉颔首，沉思依旧……

这些年无论如何打听，都没有半点关于他的消息，倒是把当年自己身处险境的前因后果摸了个清楚。凭着自己当年的记忆，他斩杀那帮德加尔异教徒时使用的手段，倒像是神机国与“魔鬼”交易的主教所遇害的手段……可他若是传说中那个秘密组织的人，却怎么会有那样一双眼睛？自己当时被吓得脑子里一片混沌，稍有些神志时，似乎还能听见自己余音尚未散去的尖叫，但映入眼中的那双眼睛，竟让自己慢慢被安全感填满，眼睛中不断盛放的光芒，将心底里的黑暗、惊恐一寸一寸地逼退，直至一片明亮暖意，舒服地让人沉沉睡去。再睁眼，却已回到了姐夫的家中，若不是姐姐焦急的样子和关心，她甚至以为那双特别的眼睛与自己相遇只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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