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看湘昆《活捉》

文、西岭雪

不知怎的,我尤其喜欢看昆曲里魂旦的戏。

所谓魂旦,说白了就是女鬼,她们通常穿着白色有水袖的褶子,或长帔,幽艳而诡媚,踮起脚尖,踏着碎步,捏细嗓子,拖长声音喊一句:“冤——啊——”让人连脊背都凉了。

是旦角,所以都漂亮,年轻,有着万千心事,一缕幽情,娇怯怯灵魂无主,我见犹怜,由不得不听她细细道来一腔委屈。《牡丹亭*冥判》里的判官,那样刚硬威直,见了杜丽娘的魂儿也惊艳,赞叹说:“猛见了荡地惊天女俊才,血盆中叫苦观自在。”

也正是为了这一份怜香惜玉情怀,判官查了鬼簿又询花神,最后许杜丽娘“随风游戏”,尸身不朽,好等那秀才柳梦梅来掘坟成亲。

再如《长生殿》中《埋玉》后的杨贵妃,《水浒传》里《杀惜》后的阎婆惜(又称阎惜娇),还有李慧娘,敫桂英,窦娥,倩女,也都是魂旦戏中的经典角色,故事曲折幽魅,人物抵死缠绵。

昨晚,有幸在湖南省昆剧团看了折子戏《活捉》。阎惜娇由刘洁扮演,已被宋江所杀,却不忘情郎张文远,一缕芳魂,潜潜冥冥,寻得张郎门首。只见她浑身缟素,踏着鬼步的“圆场”,忽疾忽徐,如风拂柳絮,茫然无栖,一路低低呼唤着:“三郎……”令人又是心悸又是心疼,浑然忘了她生前的淫奔泼辣,而一心只同情她此刻的缥缈无依,为她的命运担心。

“马嵬埋玉,珠楼堕粉,玉镜鸾空月影……”她低低诉说着自己的命运与处境,来至三郎门前。

然而他左一个“莫不是”,右一个“莫不是”,猜来猜去却想不起她,待知道她是阿姣,却又只有惧怕,没有留情。几番试探,软语相问,她终于醒悟他其实薄情,不禁怒从心头起,忽然将素衣甩脱,里面竟是大红对襟,艳光四射。

他执灯相照,灯下看美人,不禁为艳光所迷,竟忘记了这是一只鬼,款款叙起旧来,心甘情愿,许下生同衾死同穴的冥誓。于是她素手轻拈,白练长抛,将他灵魂勾起,随自己一道往冥曹地府去了。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刘洁的戏,幽艳,静美,虽是伤心万种,患得患失,却始终唇边含笑,顾盼留情。那一种欲语还羞的神情颇为熟悉,我恰与张洵澎老师同坐,不禁问她:“老师可是给她说过戏?”张老师说:“是呀,你怎么知道?”我笑:“因为她身上有澎派的标志啊。”老师说:“她想跟我学艺,你觉得她底子好吧?身段扮相蛮不错的。”我说:“是很美呀,将来绝是张门高徒。”

《活捉》,又有个题目叫《情勾》,是昆曲剧种里难得的以闺门与丑角搭台的戏目,女鬼阎惜娇思兹念兹、生死追随的情郎竟是丑扮,也实在出人意料。然而正因如此,非但没有减弱那种悲剧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反而于鬼戏中越发添了几分诡异。尤其三郎的鬼魂含笑勾头,踩着“矮子步”亦步亦趋地随着魂旦而去的一幕,让人心头忍不住涌起一句俗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也许,这便是魂旦戏的两个关键词了吧:鬼,风流。

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那就是:当肉身无奈时,让我用灵魂来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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