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鸳鸯佩生同舍死同穴,连理共
鸳鸯佩一 南风北至著 1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味,是大雨将要倾盆而至的前兆。 “是,不是说在一起就要走到最后,但是您如果要分手,好歹跟我这个当事人说一声吧!怎么的?咱俩感情出了问题你还能求助场外观众是吧?至于这样恶心我吗?……别别别,我可不是要挽留你,就你撒谎都跟唱PAP的德行,你赶紧有多远滚多远……”江皎皎气急败坏朝着电话那头一句跟一句的吼,沿途路过正在收摊的小贩也忍不住朝她侧目。 江皎皎脾气就像炸药桶,一点火星就能被引燃,然后天崩地裂。但是这次真的不能怪她刻薄,就在几天前,她刚刚经历了撞破与自己相恋两年的男友与舍友地下恋情的狗血剧情,原本就是为了躲开着对狗男女才翘课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散心,没想到前男友还要打电话来给她添堵! 真是祸从天降! 她现在唯一的内心OS就是:简直是日了哈士奇。 江皎皎听着电话那头明显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白眼翻得都快上天了,脚下一个不注意,被参差不齐的青石板绊得一个趔趄,惯性让她踩上旁边摊位的黑色绒布,她手忙脚乱站直,看见自己硕大一个脚印,赶紧捂着电话跟老板道歉。 老板是一个盘着头发的老妪,弓着脊背正将地摊上的收进一边的推车里,理也没有理她。 倒是江皎皎,她的视线被摊位上一把古朴的曲项四弦琵琶牢牢地勾住。 她是音乐系大三的学生,学的正好是民族古典乐,琵琶也是她拿手的乐器,赏鉴的眼光也慢慢被磨练出来。那把琵琶一看就不是凡品,明显饱经岁月洗礼,说不上已经多少年头。琴头上温润的白玉磕掉了半块,但是极其讨巧的缺口处正好从半幅鸳鸯戏水图裂开,缺口处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弦轴、相、品等部位虽然完好,但是覆手上有明显的深色脏污,面板上也有划痕,因为颜色深,隐约可以看到上面似乎有题字…… 不知怎的,她的心里划出一股异样的熟悉感,周遭的空气好似瞬间凝滞,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不自觉地摸上了琴弦…… 清脆的琴音从指尖响起,江皎皎的意识瞬间回笼,她不可思议的抬头,正好撞上老妪浑浊的双眼,那双眼睛定定地瞧着她,好像洞悉一切,让她莫名有些心慌意乱。 “我想买这把琵琶……”江皎皎的话音还没有落下,老妪已经用一块藏蓝色的布将琵琶包好,迅速塞进江皎皎的怀里,推着手推车转身离开。 江皎皎抱着琵琶,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又冒了出来,好像这把琵琶合该就是她的,冥冥之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当她反应过来还没有付钱的时候,街上已经找不到老妪的身影。 回到暂住的民宿,江皎皎给闺蜜报了平安,忍不住将刚才在那个奇怪的老妪说给闺蜜听。 闺蜜一听就急了,直骂她是不是傻,皎皎不明所以,闺蜜才解释道:“你知不知道像这种带着年岁的旧物是不能随便收的!” “怎么?它还能成精啊?”皎皎有些好笑打趣。 “啧,差不多吧,你知道这种古代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有一种说法是原主人的灵魂会附着在那上边……”闺蜜有些神叨叨,她平时就喜欢看些灵异志怪的故事,会这么说江皎皎不奇怪。 江皎皎也没有将她的忧虑放在心上,视线飘到摆在藤椅上的琵琶上,想起回来时撞见民宿老板,看她抱着琵琶的时候还挺惊奇的和她聊了天,听说事情经过后,啧啧感叹告诉她,那位摆摊的老妪并不经常出来,至于老妪的来历其实镇上的人都不清楚,只是有流言说她摊位上摆的东西从来不收钱,只给有缘人。 末了还上下打量了几眼江皎皎,感叹一声:“没想到是真的。” 闺蜜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江皎皎连忙收回心思,敷衍说:“我明天就去找那个老板把琴还回去。” 好容易挂了电话,江皎皎拿起琵琶,坐在藤椅上熟练拆开包裹的布条,斜抱住手指轻巧拨弦。 清脆明亮的音色里婉含一点难诉的哀愁,顺着镂空木窗缓缓流经如诉如泣的黑夜里。 大约是光线刚刚好,面板上的题字也渐渐清晰起来,是用娟秀的小楷刻的一首词: 好个主人家。不问因由便去嗏。病得那人妆晃了,巴巴。系上裙儿稳也哪。 别泪没些些。海誓山盟总是赊。今日新欢须记取,孩儿,更过十年也似他。 2一艘雕龙画凤的画舫悠悠行驶在秦淮河上,岸上行人也经不住驻足观望。 舫上轻纱缭绕,随风轻卷层层叠叠有如碧波荡漾,丝竹管弦乐笙混杂着脂粉、醇酒的香味袅袅不绝从其中透露出来,隐约看得出身姿的舞姬正翩翩起舞…… 这就是传说中引得众财主富户争相流连忘返的温柔之乡。 只看那栏上嵌着的金丝银线、顶上色泽潋滟的琉璃瓦砖,皆是难以言书的奢靡。 “那就是潇湘馆的船啊!当真是膏粱锦绣……” “传言潇湘馆的花魁苏姑娘堪称才艳双绝,那手琵琶更是让人闻之欲醉。” “兄弟此言差矣,恐怕闻之欲醉的不只是琵琶,苏姑娘的绝世容颜更令你头昏脑涨吧。” 岸上男人们心照不宣的互相调笑起来。 繁弦急管的乐声骤地停了,一阵哀戚戚的琵琶声隐隐从江面上传来,紧接着一个清丽婉转的女生合上吴侬软语的唱词:“好个主人家。不问因由便去嗏。病得那人妆晃了,巴巴。系上裙儿稳也哪。别泪没些些。海誓山盟总是赊。今日新欢须记取,孩儿,更过十年也似他……” 岸上的男人们咻地闭了嘴,直到画舫远远的去了,女子嗟叹的余音仍在江面上缭绕,岸上的行人们还如木头般呆愣在原地。 “姑娘且不用将那些臭男人的话放予心上。”潇湘馆的鸨妈挥手让一边的婢女琴袖接过苏皎皎的琵琶,一边跟在苏皎皎身边软语安慰。 苏皎皎在梳妆镜前坐下,垂首敛目挡住她目光中的点点哀愁,伸手绕过鬓发将嵌在玉簪钗挨个取下,光滑斑斓的水袖顺着她莹白如玉的腕子划下来,柔声温顺回道:“皎皎既托身潇湘馆,旁的该抛诸脑后的,皆不会存于心上,妈妈嘱托皎皎时刻铭记。” 张妈妈满意的点点头出了屋子,敷得厚厚的粉也盖不住她脸上细密的笑纹,苏皎皎可是潇湘馆的活招牌,不管怎么样在这棵摇钱树还能招金子的时候,总要给她三分薄面的。 琴袖贴上来为苏皎皎梳发,苏皎皎取来面纱,换了身寻常女子浅色百褶月裙,一会儿得去趟琴斋将新作的琵琶。 苏皎皎带着婢女在一个隐秘的边渡下了船,没走多远就到了琴馆。 琴斋的老板今日不在,老板娘望了苏皎皎一眼,脸上浮现出一种鄙夷混杂着妒恨的情绪。 在付钱的时候,却出了意外。 “前些日子说好的五两银钱,怎的今日就变做十两?”琴袖愤愤道。 “哟,姑娘你这话说的,这买卖啊,价格浮涨是常有的事,你看你们潇湘馆的姑娘不也是有贵有贱的,昨儿个的猪肉到今日还涨了两钱呢……” “你……”这不是埋汰人吗!琴袖还要分辨,被苏皎皎压住手,她轻轻拨了拨裙裾,“十两就十两罢……”洁白小巧的下巴微抬,示意琴袖给银子。 琴袖不甘不愿的将银子甩在台子上,抱起琵琶就跟着苏皎皎往外走,隔得老远还听到老板娘不干不净的呛骂:“不就是个出来卖的,摆什么清高架子……” “姑娘……”走得远了琴袖还有些意难平,苏皎皎向来卖艺不卖身,也通诗书才艺,只是出身不好从小被卖入潇湘馆。 她家姑娘好性子不与人辩,平白挨了辱骂,琴袖觉得委屈极了。 “好了,和她多说什么,你说破天想来人家也是不会信你半分的。”苏皎皎面纱下的嘴角微翘,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无奈,转头抱过琵琶,葱白的手指抚上琴头的白玉,安抚道:“我瞧着这玉成色还不错,触手生温,也不亏的……” 说话间两人都没有瞧见前方巷子里,急匆匆走出来一个白衫青年,直直与苏皎皎撞到一处,手中的琵琶一时失手摔在地上。 琴袖连忙扶住苏皎皎,苏皎皎站住后,仓皇将凌乱的鬓发拢好,扶住几欲滑落的面纱。琴袖警觉挡在苏皎皎身前,横眉竖目指着白衫男子骂道:“你没长眼睛啊!” 那男子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会撞到人,俯首躬身歉意道:“冲撞了小姐,实在是抱歉。” 苏皎皎慌得视线都凌乱了,瞥见地面上的白玉碎屑,连忙蹲下身。 楚晏保持着弯腰的动作还没起来,苏皎皎姣好的模样直直的撞进视线,只见她秀眉微蹙,眼睫修长,半张洁白如玉面容遮蔽在面纱之下,一时之下,呆住了动作。 苏皎皎完全没有察觉到男子的失态,兀自捡起琵琶,心疼的抚上琴头上的缺口,却不想碎玉的缺口太锋利,在白皙的指尖直划出一道口子。 “小心!”楚晏也跟着蹲下身,急急将她的手抓住,从怀里掏出帕子怜惜抚上伤口,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得苏皎皎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连忙抽回手,手足无措站起身,脸颊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楚晏手中温软的感觉还在,仰起头看着将手藏袖子里满面羞恼色的苏皎皎,不由得痴了视线。 罗裙香露玉钗风,靓装眉沁绿,羞脸粉生红。 3自那日苏皎皎匆匆离去,楚晏便总上画舫寻她。 他有一手好的玉雕工夫,将碎开的玉瓣雕成半块鸳鸯佩,佩戴在身上,与琴头之上的另一半合成一对,就连玉边都被他磨得光滑。 楚晏隔着轻盈的纱帐,目光专注地凝视正在抚琴的苏皎皎。 半阙《临江仙》,将苏皎皎满腹的心思还有情意重重叠叠的诉说出来。 一曲毕,苏皎皎转身离开之际,忍不住回头痴痴地望一眼楚晏,一袭雪白长衫风姿绰约,配上嘴角边的浅浅笑意,说不出的斯文儒雅。 苏皎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琴袖跟在她身边欲言又止:“姑娘……” “我知你要说什么,我晓得分寸。”苏皎皎皱着眉扶了扶额发,打断了她,左不过是如张妈妈劝她的那些不要痴心妄想的话。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琴袖挥手忙说:“奴婢希望姑娘好,奴婢瞧着楚公子是真心喜欢您,比之前那位秦公子更甚……”琴袖今年不过十四岁,被家人卖进潇湘馆时年岁还小,苏皎皎怜她孤苦亦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遂向张妈妈讨来做婢女,还付了一笔不小的银钱,琴袖心中十分感激她,自然对苏皎皎推心置腹。 苏皎皎听闻她又提起秦公子,面色便有些不虞:“秦公子已经逝,这些休要再提,当心张妈妈又管教你。”皎皎想起秦公子的死讯刚传出来那会,琴袖就因为多嘴挨了顿打,在塌上足足躺了半月才能勉强下地,遂出言警告她。 “本来就是,张妈妈那是心虚催的……”琴袖也心有余悸,但仍不甘不愿小声嘟囔。 说起这秦公子,也是个极痴情的人,本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因与好友误上潇湘馆的画舫,对苏皎皎一见钟情,便要替苏皎皎赎身,哪知张妈妈收了银钱,苏皎皎却不愿意…… 直到秦公子暴尸街头,人纷道:潇湘馆花魁苏皎皎重利薄情…… 主仆俩各有心思,没有留意到雕花木门后头一闪而逝身影。 是日,天气晴好。 苏皎皎装扮完整,打开门迎面差点撞上门口的楚晏。 楚晏捉住苏皎皎的手,饱含情义的眸子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苏皎皎,说了一句令她如坠梦里的话:“皎皎,我决定了,我要娶你为妻!” 只这一句苏皎皎满心沉醉了进去。 “明日我就回京请示父母,然后十里红妆来娶你!”他言辞坚定,满心诚挚。 那日楚晏便走了。 出城门时,他骑着一匹骏马,意气风发朝她挥手,情深款款许诺:“但得同子心,生同舍、死共穴。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苏皎皎站在城门上,望着一骑绝尘而去,那是她所有的牵挂,满腔的情爱,一生的幸福和守望。 她变卖了所有的珠宝,替自己赎了身,她希望等到她的楚郎归来时,她是清清白白的一身。她在城楼边买了一处宅子,置办了简单的嫁妆,许了琴袖一半赢钱,然后每日着一身红衣,抱着琵琶在城楼上等。 痴痴地等。 黄昏又日出,日复又一日,春去秋来,雪落雪融。 天长日久,人都渐渐说:苏皎皎一派痴心错给负心人。 人来人往,进城出城的人一批又一批,每个人都能够看到那鲜红的嫁衣映照着渐斜的夕阳的曼丽身影,她抚摸着琴头半块鸳鸯佩,嘴里不停地喃喃着:“同子心、生同舍、死同穴,便做连理共冢,共冢我心亦悦。” 她等啊等,满腔热情随着东升西落的太阳,日渐消磨。 直到城里人都已经习惯并且开始无视城楼上那抹红影,她还在上头。 直到有一日,从秦家旧宅有人送了一封信给她,单薄的纸张拎在她手中,重逾千斤。 她出神望着远处岑峦叠嶂的苍翠山峦,想起离开潇湘馆那日张妈妈劝她的话:“你知道为什么自古青楼女子总是命薄?因为她们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情深总是不寿。” 苏皎皎望着那熟悉的字迹,他们之间也有过书信往来,那些柔情蜜意的缱绻情话也是用这样的字迹书写,一张一张被她妥善珍藏在梳妆盒最下面一层。 那一幕幕好日子,犹如昨日。 脸上慢慢滑下两行泪水,她靠在城墙的角落里,在阴影处扭头,手不自觉掩面,怀中的琵琶跌落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空响,和着尖锐的琴弦噪音。 再看苏皎皎,早已泣不成声。 那天,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 不知是谁先发现并仰头惊呼,城墙脚下渐渐聚拢一堆人。 苏皎皎恍若未觉坐在城墙之上,随风晃荡的裙裾,像拖着长长尾羽的凤凰。她手里执着一柄刻刀,抱着琵琶兀自在刻什么。 伴随着城墙下的惊呼声,她站起身,竟然吃吃的笑出声来。 琴袖远远就看见孤立于城墙上的飘摇身影,吓得掩住了唇赶紧跑过去。 有风吹,吹乱了她的头发,凌乱的铺在她的面庞,红色的纱衣在空中猎猎翻飞。竟然有一种凄厉的美感。 “小姐……”琴袖心惊胆战喊了一声,城墙上的人应声望向她,嘴里喃喃说了句什么,然后身子一歪…… 一只孤绝的鸟儿,张开翅膀,身后拖着凌乱的落羽,直直的、毫无回旋之力的,跌了下来。 “小姐!”凄厉的喊声模糊了那一片鲜艳的颜色,氤氲着满心的绝望。 “乃蒙郎君一见钟情,从他别后,杳无半纸音书,多应他恋新往旧,撇得我一日三餐如醉痴。今日始知,纵是一腔深情皆错付,到头都是瞒……” 满腔哀怆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空响,江皎皎从梦中惊醒过来。 那种哀痛的心情却不停萦绕在心口,她揪着床单,却想不起昨夜究竟梦了什么令她这样难受。 头昏脑涨的拿着琵琶出了门,就要去找昨天那个摆摊的老妪,在昨天那个地方等了半天,却始终不见人影。 正在心烦意乱之际,电话又不胜其烦的响了起来。 江皎皎实在是想不到这位前任这么胡搅蛮缠,在电话那头说了半天,令她实在是匪夷所思。 “我不讲道理?别跟我说什么分手以后做朋友,你要我直说,我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看到你出门就被车……啊!”江皎皎来回踱步,咒骂还没有说完,与一辆自行车撞在了一块。 江皎皎从地上坐起来,摸着生疼的胳膊肘,人也没看清就立马骂道:“你没长眼睛啊!” “我车骑得好好的是你突然冒出来的好不好!”晏初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将身上的自行车拨开,没好气回道。 晏初爬起来,原想着有一番争吵,真是倒霉!但是在他吼完那一声,与他相撞的女孩却没了动静,低头一看,她手里抓着半块白玉,晏初箭步上前抢过:“这是我的!” “你的?”江皎皎奇怪道,她没看错的话,那半块玉,分明是琴头上缺了的半块。 “是你买的?还是别人送给你的?”江皎皎试探问。 “管你什么事!”晏初不客气的呛声,又觉得刚刚才出了“车祸”,自己这态度别一会打起来,跟个姑娘打起来,自己肯定也捞不到好,于是压了压声:“昨天一个莫名其妙的老板硬塞给我的。”扭头要找,却发现昨天那个摊位现在空无一人。 “咦?”晏初疑道:“人去哪了?我还想说还给她,真是,这块玉是不是不吉利啊,白白给我,害我做了一晚上梦!” 梦?江皎皎听到这个字眼,瞬间打起精神:“是什么样的梦?” 晏初摸着下巴,仔细回忆起来,却感觉脑海里乱乱的,依稀记得梦的开始有一艘雕龙漆凤的奢华船舫…… 楚晏背靠一株姿态袅娜的垂江柳,盯着江面上缓缓行驶的潇湘馆画舫,犬马声色的推杯换盏喧嚣声从画舫里络绎不绝的传出来。 身边有个脚夫模样的人赞叹出声:“那就是潇湘馆的船啊!当真是膏粱锦绣……” 楚晏眼珠一转,换上一副风流模样试探问道:“传言潇湘馆的花魁苏姑娘堪称才艳,那手琵琶更是让人闻之欲醉?” 身边一人调笑道:“兄弟此言差矣,恐怕闻之欲醉的不只是琵琶,苏姑娘的绝世容颜更令你头昏脑涨吧。”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是万莫如那秦公子一般人财两失哟,自古红粉佳人皆是骷髅画皮,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过些个安生日子吧!” 闻言,楚晏收在宽袖袍下的双手渐渐捏成拳,面上一派阴郁之色。 楚晏姓秦,秦家有两子,一文一武。 楚晏自小参军,如今更是混到戍边军的副将领,月前接到家书,家中从文的幼弟因为一个青楼女子,偷偷变卖了家中财产,一掷千金只为见那女子几面,甚至借了重贷为那女子赎身,哪知那女子拿了钱财翻脸不认人,家中无法只得前去想要将拿钱拿回来还债,哪知戏子无情,幼弟竟被讨债人生生打死在街头! 原来就是你!晏初听着江面上传来的靡靡之音,心中大恨。 此刻,江面正好传来戚戚婉婉的唱词——海誓山盟总是赊。今日新欢须记取,孩儿,更过十年也似他。 既然如此,那边让你尝尝背信弃义的滋味!躲在树后的楚晏拳头猛地砸上树干,摇晃了一树的柳条,震落的柳叶飘飘零零地撒向江面,如同前途未卜的人生。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利的掌握在楚晏的手中,他安排了一场意外,顺利地与那名名唤苏皎皎的歌妓搭上了话,但是在苏皎皎低头垂首的那一瞬,楚晏的心防有那么一丝晃动。 他常常去找她,用温柔密密的织了一张网,将苏皎皎拢在其中。 但是渐渐地,他在编织这张网的时候,也开始自我怀疑,面前这个温声哝语、脉脉温情满腹才情无限的苏皎皎,当真是害死幼弟那个狠心无情的女子吗? 日复一日,他发觉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不自觉落在苏皎皎身上的眼神;控制不住自己在四下无人的时候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起她的身影;他发现在想起她敛目垂眸、浅笑轻颦时她,脸上有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时,他终于忍不住要向心中那种微薄的假设妥协…… 他不住反问自己:或许真是自己找错人了呢? 直到那日他找到她的房门外。 “奴婢希望姑娘好,奴婢瞧着楚公子是真心喜欢您,比之前那位秦公子更甚……”那是她婢女的声音,听到她提起秦公子时,楚晏的呼吸瞬间凝住了。 “秦公子已经逝,这些休要再提,当心张妈妈又管教你。”苏皎皎呵斥的声音传了出来,明显不愿多谈。 “本来就是,张妈妈那是心虚催的……”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不知是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没有再说了。 楚晏只觉得心头煞凉,真的是她…… 真的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原本搁置了的计划,又被他提了出来,报复如约而至。 他对着盛装打扮的她说:“皎皎,我决定了,我要娶你为妻!”楚晏望着她,满目柔情之下满心悲凉,就是这个女子啊,她的心里究竟有几分真情? 他骑在马上,面对城门,举目望去就是弟弟横死的那条街,他恍惚间好像看见弟弟满身血泊倒在那里。 他说:“明日我就回京请示父母,然后十里红妆来娶你!” “但得同子心,生同舍,死共穴,你等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底有个不知名的角落蓦地扇动,这句话像是他的心迫切需要他遵从的事情。 他知道不能这样,强迫自己回头。 嘚嘚马蹄踏在地上,他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身影,心底弥漫着一股铺天盖地的刺痛。 4他隐匿了模样又悄悄回了城,游走在她周遭方圆十里。 他看到她变卖了财产,赎了身,在城楼便买了一座小筑,每日穿着火红的衣裳远眺城楼外那条官道。那颜色、那模样灼伤了他的眼,烧得他眼眶通红。 后来,他不愿去看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每天离那片城墙越来越近,他害怕迟早有一天自己会忍不住冲上那面城墙,将她拉下来,告诉她:“我们回家吧!” 他回了秦宅,混在酒窖里,分不清白天黑夜。 在一次醉醺醺爬上城楼,面上有没来得及卸下的易容,说着胡话被她的婢女琴袖赶下来后,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留下了三年的工钱和一封信给秦府的老管家,嘱托他三年之后将这封信交给城楼上的女子。 他想三年的报复,够了……若是三年之内她放弃了,那也是好的。 然后他在月朗星疏的夜晚,头也不回地回了边疆。 再得到苏皎皎的消息,是在第四年隆冬。边疆很苦,他却觉得应该,凛冬的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反而让他觉得心中没有那么难受。 琴袖是被外出巡视的士兵救回来的,昏迷不醒、嘴唇干裂、双颊通红,身上穿着一身麻布衣裳,脚上是一双破破烂烂的鞋,她的怀里死死地抱着一把用细绒布包裹齐整的琵琶。 看到琴袖的一瞬间,楚晏的心中咯噔一下,蓦地想起那次在战场上突如其来的锥心刺痛…… 直到半月后琴袖醒过来,一看到他,双眼充满愤恨,恨不得立马将他挫骨扬灰:“公子原来是秦家大少爷,瞒得我家姑娘好苦!” 苏皎皎从城楼上一跃而下之后,是琴袖收拾的后事,她自然而然看到了那封绝情信,知道了所有步步为营的报复和机关算尽的谎言。 琴袖带着哭腔怆道:“公子只知秦二公子因替小姐赎身而死,却不知小姐是猜到秦二公子的钱财来路不正,担心秦二公子惹上纠纷才言辞拒绝的!是潇湘馆的老鸨贪图钱财,欺瞒了我家小姐昧下了钱财!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有良知的人!那必定是我家小姐!” “二公子的尸首还是小姐找人收的!”琴袖说着说着嚎啕哭了出来:“都说青楼妓馆的女子薄情,其实公子你们才是最负心凉薄之人!” 骤然得知苏皎皎的死讯,楚晏好似被雷劈中,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他摸着琵琶面板和琴首上干涸的血迹,胸口那半块鸳鸯佩如同下了铸铁水的熔炉一般炙烫…… 竟然是这样? 居然是这样! 楚晏站都站不稳,踉跄着跌倒在地上,无声痛哭出来。 琴袖站在一边,冷冷看着八尺男儿,泪流满面。 不久后的一场战役上,楚晏战死沙场,弥留之际他的手不自觉摸上胸口的半块鸳鸯佩,渐渐失焦的眼睛茫茫的望向天空,脑海中浮现出初见那日,河面上飘摇的零碎唱腔…… 后来,琴袖冒死越过战线,将他的尸首从死人堆里拔出来,同一包携带来的骨灰埋在一棵连理树下。 她带走了半块鸳鸯佩还有四弦琵琶琴,倔强的脸上沾满泥垢,她用歪歪扭扭的笔记在木板做的墓碑上刻下一行字: 生同舍、死同穴,连理共冢。 晏初靠在河边的水泥围栏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自行车的脚蹬,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几步外的陌生女孩,她抱着一把琵琶,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 他的心里没有来得一酸,然后一软,突然一阵悔恨夹杂着内疚的情绪猛地袭上心口。他不自觉的摸上那块白玉,才稍稍缓解。 望着日渐薄暮的天色,晏初忍不住喊了一声:“诶!你还不走啊。” 江皎皎回过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学着他的口气呛他:“管你什么事!” “女孩子还真是记仇!”他低声嘟囔,瞥了眼江皎皎,见她已经抬步向一边走去,连忙骑上单车跟上,“喂,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江皎皎甩都不甩他,最后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巷子口,才继续向前走去。 晏初锲而不舍继续喋喋不休:“喂,你叫什么名字啊?住在哪啊?明天还来吗?” “你烦不烦啊!”江皎皎斜他一眼。 晏初似无所觉:“你是这里本地人吗?我是H市特地过来旅游的!” 江皎皎一皱眉,恼火的瞪他,居然还是同一个地方的! “你不会也是H市的吧?看你这模样也是学生咯,哪个学校的?” 江皎皎自顾自向前走,晏初自顾自的猜测:“看你的气质,还背着乐器,嗯……A大?嘿!真巧我也是啊!小姐姐,这绝对是缘分啊……小姐姐你别不理我啊,你看我们这么有缘,就交个朋友呗!” 江皎皎避开他,当他不存在,心里却呐喊:这绝逼是孽缘! “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晏初,请多指教……” 他们没有看到,身后暗沉沉的箱子里,一个伛偻的身影慢慢走出来,望着女孩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有男孩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的模样,低喃一句:“生同舍、死同穴,连理共冢,来世再结连理枝。” 小花阅读 u 我们只写有爱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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